刘亮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白色儒衫,踏上了梁军的领地。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草药与腐臭的刺鼻气味,他下意识地用衣袖掩住口鼻,眉头微蹙。
放眼望去,梁军营寨内哀嚎遍野。面色灰败的士兵或躺或坐,手脚上满是溃烂的疮口。几个军医打扮的人穿梭其间,却显得无能为力。路边,几个士兵正用树枝挑着一只死老鼠丢进火堆,发出"吱吱"的燃烧声,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。
"军师祭酒大人,请随我来。"引路的梁军小校声音嘶哑,眼中布满血丝,显然也多日未眠。
刘亮微微颔首,心中暗道:"大哥果然料事如神,梁军当真爆发了瘟疫。"他跟随小校穿过营区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生怕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。几个梁兵抬起头,用仇视的目光盯着这个汉国使者,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"汉国使者到!"
随着一声通报,刘亮被引入中军大帐。帐内光线昏暗,药香浓郁,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。主位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正是威震天下的"白袍将军"陈庆之。
与传闻中英姿勃发的形象不同,此刻的陈庆之眼窝深陷,面色蜡黄,瘦削的身躯在宽大的战袍中更显单薄。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,透着一代名将的不屈意志。
"汉国军师祭酒刘亮,奉汉王之命,特来拜见梁国征北将军陈庆之。"刘亮躬身行礼,声音清朗有力,在这死气沉沉的营帐中格外清晰。
帐内众将闻言,纷纷强打精神挺直腰板。柳仲礼握紧了腰间佩剑,眼中满是敌意;兰钦咳嗽了几声,用布巾掩住口鼻;陆法和与黄法氍匆匆从侧帘进入,站在陈庆之身侧,警惕地打量着来使。
"原来是玄德之弟。"陈庆之的声音沙哑却依然有力,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"久仰贤名,今日得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刘祭酒请坐。"
刘亮环视一周,向众将一一拱手。柳仲礼冷哼一声,别过脸去。刘亮不以为意,在陈庆之对面落座,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位传奇老将。
"这次奉汉王之命前来,是想与陈将军商议结束这场战争。"刘亮开门见山,"我家汉王宽仁为怀,不愿再造杀戮..."
"水淹鸡鸣山,淹死我数万将士,还敢自诩宽仁?"柳仲礼猛地拍案而起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,"刘亮,你汉国使这等毒计,就不怕天谴吗?"
帐内气氛骤然紧张,几个将领的手按上了剑柄。刘亮却神色不变,缓缓坐直身体,目光如剑直视柳仲礼:"请柳将军明白,两军交战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运用天时地利,不战而屈人之兵,古来战例不胜枚举。"他顿了顿,声音提高,"若梁军计成,水淹义阳,柳将军可会有悲天悯人之心?"
柳仲礼冷笑:"我不会有悲天悯人之心,但也不会假惺惺自称慈悲!杀就杀了,何必装模作样?"
刘亮摇头叹息:"萤火之光,安比皓月之明?我家汉王悲悯苍生之心,岂是沙场武将所能理解?"他转向陈庆之,"若柳将军不信,不妨请教贵国陛下,看看何为真正的慈悲。"
老将兰钦见气氛剑拔弩张,连忙打圆场:"刘祭酒远道而来必有要事,如今我军处境艰难,还请言归正传。"
柳仲礼铁青着脸坐下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刘亮微微一笑,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,缓缓展开。
"汉王有两条路供贵军选择。"刘亮的声音平静如水,"一武一文。"
陈庆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"武又如何?文又如何?"
"武,明日我军放火烧山,灭绝瘟疫。"刘亮的声音依然平静,却让帐内众将毛骨悚然,"文,我军可允许梁主以金银赎回校尉以上军官,但军队必须留下。"他环视一周,补充道,"另外,梁军杀我左威卫将军侯莫陈悦,汉王有言:需杀梁军一将祭奠。"
"放肆!"柳仲礼再次暴起,其余将领也纷纷怒目而视,有人甚至拔出了佩剑。帐内顿时杀气弥漫。
刘亮岿然不动,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庆之。老将军抬手示意众人安静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"刘祭酒的条件,老夫听明白了。"陈庆之的声音出奇地平静,"若一时难以决断呢?"
刘亮起身行礼:"若陈将军需要时间考虑,我明日再来。"
帐内众将心知肚明——所谓"明日再来",恐怕就是汉军大举进攻之时。
陈庆之闭目沉思片刻,突然睁眼道:"请祭酒禀报汉王,两个时辰后,老夫想与他在水上相会。"
刘亮闻言一怔,随即点头:"陈将军之请,我必转达。"他再次行礼,转身离去,白衣在昏暗的帐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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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刘亮离去,陈庆之挥手遣散众将,只留下军师陆法和、大将胡僧佑与黄法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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