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莫陈悦挥舞着九环大刀,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。他率领一万汉军铁骑排成"车悬阵"向梁军冲杀而去,马蹄声如滚雷般震撼大地,扬起的尘土形成一片黄色帷幕。
"儿郎们,随我杀敌!"侯莫陈悦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。他眯起被汗水浸湿的眼睛,望向梁军那古怪的阵型——原本的却月阵竟化作一条蜿蜒的"长蛇",前排士兵手持长矛大盾,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。
副将侯莫陈顺驱马靠近,声音中带着疑虑:"将军,梁军阵型诡异,恐有诈术,不如先派斥候..."
"放屁!"侯莫陈悦粗暴地打断他,"陈庆之那白面书生,不过会些花拳绣腿!看我如何碾碎这条小蛇!"他高举大刀,刀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,"全军冲锋!"
骑兵如潮水般涌向梁军阵线。侯莫陈悦冲在最前,能清晰地看到梁军士兵紧张的面容。他嘴角扬起一抹狞笑,仿佛已经看到敌军溃败的场景。
就在两军即将相接的刹那,梁军阵中突然传来陈庆之清冷的声音:"照马眼!"
刹那间,数百面打磨得锃亮的铜镜从梁军后排举起,精准地反射着正午炽烈的阳光,形成一片刺目的光网。侯莫陈悦只觉眼前一片雪亮,双目如被针扎般刺痛难当。他本能地闭上眼,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嘶声。
"稳住!稳住!"侯莫陈悦大吼着睁开流泪的双眼,却见胯下战马人立而起,前蹄在空中乱蹬。四周的骑兵先锋已陷入混乱,战马互相冲撞,不少将士被甩下马背,转眼就被后面的铁蹄踏成肉泥。
"梁狗!安敢使诈!"侯莫陈悦怒发冲冠,额头青筋暴起。他猛地扯下披风蒙住马眼,单手遮眼继续冲锋。"汉军左威卫将军在此!谁敢挡我!"
他冲破第一道光幕,眼前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——梁军阵中竟隐藏着数架巨大的床弩,粗如儿臂的弩箭已经上弦。
"不好!"侯莫陈悦本能地侧身,却为时已晚。一阵更为强烈的光芒直射而来,他下意识抬手遮挡,耳边只听"噗"的一声闷响,一股巨力从胸口传来。
他低头看去,一支手臂粗的弩箭已贯穿他的明光铠,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颤动。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出,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,瞬间被吸收殆尽。
"这...不可能..."侯莫陈悦张口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人被弩箭的冲击力带离马背,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地上。他模糊的视线中,看见自己受惊的战马正扬起前蹄,朝他踏来...
"保护将军!"侯莫陈顺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,却显得那么不真实。侯莫陈悦的意识开始模糊,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——
那年秋天,尔朱荣大帐内,年轻的他和刘璟争夺先锋之位...
后来刘璟成为汉王,他率部归顺时,刘璟亲自为他斟酒,称他为"真豪杰"...
出征前夜,刘璟拍着他的肩膀说:"兄弟,此战凶险,你务必小心..."
铁蹄落下,肋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。侯莫陈悦最后想到的是家中刚满周岁的幼子,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孩子叫一声"爹爹"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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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军中军将台上,刘璟紧盯着战场局势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。
"陈庆之果然名不虚传..."他喃喃自语,眉头深锁,"这铜镜扰敌之计,绝非临时起意。"
身旁的刘亮正要答话,突然前方阵中一片骚动。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冲来,扑倒在刘璟面前。
"汉...汉王..."士兵颤抖着抬起头,脸上满是血污,"侯莫陈将军...阵亡了!"
"你说什么?"刘璟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领,将他提了起来。士兵的铠甲上还插着半截断箭,鲜血顺着刘璟的手臂流下,温热黏腻。
士兵的嘴唇哆嗦着:"侯莫陈将军中箭落马...被...被战马踏死了..."
刘璟如遭雷击,松开了手。士兵瘫软在地,而汉王伟岸的身躯竟微微摇晃起来。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耳边嗡嗡作响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。
"大哥!"刘亮急忙从后面抱住刘璟,感受到兄长全身都在颤抖,"大将难免阵前亡,您..."
"你不懂!"刘璟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,泪水夺眶而出,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,"侯莫陈悦...当年在岳父帐下,他还曾与我争功夺利!"
刘亮愣住了。他从未见过刘璟如此失态——这位叱咤风云的汉王,此刻竟像个失去至亲的孩子般痛哭流涕。
刘璟的声音哽咽了:"此人空有蛮力,不擅谋略,还...还好大喜功。但他自投我麾下,从无二心,令行禁止..."他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鲜血从指缝渗出,"我本该让他留守后方的...我明知陈庆之狡诈..."
刘亮沉默不语。他明白侯莫陈悦对刘璟的特殊意义——这不仅是一位大将的陨落,更是一位老战友的永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