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七四十九天。佛堂内的沉香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次,香烟缭绕,几乎要将那尊金身佛像笼罩在云雾之中。梁武帝萧衍跪在蒲团上,手中佛珠缓缓转动,嘴唇因连日诵经而干裂起皮。
"佛祖保佑,"老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,"愿我大梁将士旗开得胜,收复失地,刘璟小儿被天雷劈死…”
他的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。四十九天来,每日只进一餐,诵经六个时辰,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僧人也难以承受,何况他这把老骨头。但为了大梁江山,为了前线将士,他必须坚持。
就在他几乎要昏睡过去时,佛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。老太监朱福那肥胖的身躯跌跌撞撞冲进来,官帽歪斜,满脸油汗,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,震得香炉都晃了三晃。
"陛下!陛下!江北急报!"朱福的声音发颤,几乎带着哭腔。
萧衍不悦地睁开眼,眼中布满血丝:"何事惊慌?扰了佛祖清净,你担待得起吗?"他最恨有人在他诵经时打扰,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。
老太监将头埋得更低,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:"陛下...陈庆之将军他...他兵败自刎了!"
啪嗒一声,佛珠突然断裂,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,在寂静的佛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萧衍猛地站起身,袈裟带倒了香炉,香灰撒了满地,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。
"你说什么?"皇帝的声音尖利得刺耳,"陈庆之...败了?兰钦呢?朕的……纶儿呢?
朱异几乎将脸贴在地砖上:"不止陈将军...荆北十三郡尽归汉军...兰钦将军被俘...我军损兵折将超过十万..."
萧衍踉跄后退,撞在佛像基座上。金身佛像依然慈悲微笑,那永恒的微笑此刻却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。四十九天的祈福,四十九天的虔诚,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噩耗?
"不可能...绝不可能..."老皇帝喃喃自语,突然抓住朱福的衣领,"你说谎!朕的八万大军怎么会败?"
朱福吓得魂飞魄散:"陛下息怒!汉王刘璟使诈,撅淮水倒灌我军大营,陈将军自知无颜再见陛下,自尽谢罪了..."
萧衍松开手,踉跄几步,突然仰天大笑,笑声凄厉如夜枭:"好一个刘璟!好一个汉王!朕四十九天的经文,都诵给狗听了!"
他突然暴怒,一脚踢翻供桌,果品香烛滚落一地:"备驾!回宫!立刻回宫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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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极殿上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萧衍已经换回龙袍,但脸上还带着香火气。他一步步走上御阶,每一步都像踩在群臣心上。朝臣们低垂着头,不敢直视皇帝那双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。
"废物!都是废物!"老皇帝突然暴起,将战报狠狠摔在地上,"短短数月!巴蜀丢了!荆北丢了!现在连陈庆之都败了!"
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,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绝望:"王神念、兰钦、陈庆之...什么狗屁名将!都是跳梁小丑!害朝廷损兵折将数十万!都该死!该死!"
群臣噤若寒蝉。尚书左丞悄悄擦去额头的冷汗;尚书右丞盯着自己的靴尖,仿佛要在上面看出花来;几个老臣更是闭目装睡,生怕成为皇帝发泄怒火的对象。
萧衍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侍中朱异身上:"朱卿!你平日最能言善辩,今日怎么不说话了?"
朱异肥胖的身躯微微一颤,心里暗骂:"他娘的,这死老头,怎么就光问我一个人啊?这满朝那么多大傻子,怎么不问他们呢?"
但他脸上立刻堆起忧国忧民的表情,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列:"陛下,事已至此,还请保重龙体啊!将士们若是知道陛下如此伤神,在天之灵也难以安息啊!"
"保重龙体?"萧衍冷笑,"江山都要丢了,还保重什么龙体!朱卿可有对策?"
朱异心里又把皇帝骂了一遍,嘴上却恭敬地说:"臣听闻,汉军并未收编我军降卒。不如派出使者,与之和谈,让汉王放回我梁军士卒。"
"和谈?"萧衍猛地拍案,"你当朕是什么?是要朕割地赔款吗?你以为朕是贺六浑(高欢)那鲜卑狗吗?"
朱异也来了脾气,腹诽道:"妈的,是你问老子的,给你出了方案,你又唧唧歪歪,在这里摆谱,要是汉军过江,看你还这么神气吗?"
但他依然躬身回答,语气更加谦卑:"臣惶恐。只是汉军手里还有四万将士,更重要的是...六皇子萧纶还在汉军手中..."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,瞬间浇灭了萧衍的怒火。老皇帝愣住了,方才的暴怒渐渐被担忧取代。将士他可以不要,再征召就是,但是他的纶儿,那个最像自己年轻时的儿子...
皇帝的目光扫过堂下,突然定格在太子萧纲身上。这个儿子正低头神游,手指在袖中悄悄比划着什么——八成又在琢磨那些靡靡之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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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太子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