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,权势稳固,而孔融仍在朝堂上直言不讳地批评曹操的政策,甚至公开反对曹操进位魏公。
曹操认为,若不除去孔融,必成后患。
他授意丞相军谋祭酒路粹诬告孔融,罪名有三:
一是“招合徒众,欲规不轨”,称孔融与祢衡等人结党,非议朝政,曾说“我大圣之后,而见灭于宋,有天下者,何必卯金刀”(“卯金刀”指“刘”,暗指汉朝将亡,孔融欲取而代之);
二是“谤讪朝廷”,说孔融曾言“父之于子,当有何亲?论其本意,实为情欲发耳。子之于母,亦复奚为?譬如寄物缶中,出则离矣”,借此攻击孔融违背孝道;
三是“大逆不道”,指责孔融对孙权使者出言不逊,称“江东鼠辈,不足与谋”,有损朝廷威严。
这些罪名中,“不孝”一条尤为致命。
在以儒家伦理为根基的东汉社会,孝道是立身之本,更是治国之基,孔融被冠以“不孝”之名,瞬间从士林楷模沦为众矢之的。
路粹的奏疏公布后,朝野震动,许多曾敬仰孔融的人也因“不孝”罪名而对他产生质疑。
曹操顺势下令将孔融逮捕下狱。
孔融入狱后,依旧不改其风骨,面对狱卒的审问,他神色坦然,一一驳斥诬告之词。
他说:“我与祢衡相交,不过是谈诗论文,何来结党不轨?至于父子母子之言,不过是一时戏语,怎能断章取义,污蔑我不孝?”
但在曹操的操控下,这些辩解都无济于事。
不久后,曹操下令将孔融处死,时年五十六岁。
临刑前,孔融望着天空,长叹道:
“我不负汉室,只恨未能见中兴之日。”
他的妻子儿女也未能幸免,一同被诛杀。
此前,孔融的儿子九岁,女儿七岁,因年幼被寄养在亲戚家,得知父亲将被处死,儿女二人正在下棋,旁人劝他们逃走,男孩说: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?”
这句话后来成为千古名句,展现了孔家子女的聪慧与从容。
孔融之死,震动天下。
当时的名士脂习曾抚尸痛哭:
“文举舍我死,吾何用生为?”
脂习因此被曹操逮捕,险些丧命,后因众人求情才得以释放。
可见孔融的人格魅力之深,能让友人甘愿为其冒险。
他的悲剧,既是个人性格的必然——过于刚直,不懂得在乱世中变通,坚守“士可杀不可辱”的信念;
更是时代的缩影——建安年间,汉室衰微,群雄逐鹿,坚守道义的文人在强权面前,往往难逃被吞噬的命运。
正如史学家范晔在《后汉书》中所说:
“孔融高才倨傲,不能审时度势,终致祸败,悲夫!”
孔融不仅是政坛上的斗士,更是建安文学的重要代表。
他与王粲、刘桢、陈琳、阮瑀、徐干、应玚并称“建安七子”,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
曹丕在《典论·论文》中评价:
“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”
这一评价既肯定了他的文学才华,也指出了其文风的特点。
孔融的文章现存不多,却字字珠玑,充满个性。
《荐祢衡表》是其代表作之一,文中极力推崇祢衡的才华,称其“忠果正直,志怀霜雪,见善若惊,疾恶若仇”,言辞恳切,尽显爱才之心。
祢衡是当时的奇才,却因狂放不羁而被人排挤,孔融多次向曹操推荐,称“若衡等辈,不可多得,若陛下能用之,必能辅佐圣明,成就大业”。
这份简表不仅展现了孔融的识人眼光,更体现了他对人才的珍视。
《与曹公论盛孝章书》则为营救被孙策囚禁的名士盛宪而作。
盛宪字孝章,是当时的着名学者,因不愿依附孙策而被囚禁。
孔融得知后,写信给曹操,以“珠玉无胫而自至者,以人好之也,况贤者之有足乎”打动曹操,劝其出手营救。
文中写道:“孝章存,则天下士林有所归心;孝章亡,则天下士林皆失望。”
曹操被孔融的言辞打动,派人前往江东营救,虽因孙策已杀盛宪而未能成功,但这篇文章却流传千古,成为劝喻文的典范。
他的议论文锋芒毕露,充满批判精神。
在《难曹公表制禁酒书》中,他不仅驳斥了曹操的禁酒理由,更借题发挥,指责曹操专权:
“曹公禁酒,非为民生,实为固权耳。”
这种直面现实的勇气,在当时的文人中极为罕见。
他的书信则洒脱自然,如《与王朗书》中,他与王朗探讨时局,既表达了对乱世的忧虑,又不失乐观:
“虽天下大乱,然正道不泯,只要我辈坚守,终有澄清之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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