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这里再加三层沙袋!"他指着堤坝一处薄弱点喊道,声音虽因连日的呼喊而沙哑,却依然充满力量,"今晚还有大雨,决不能让洪水冲垮李家村!"
周围的村民们闻言加快了动作,将装满泥土的麻袋一层层垒起。陈庆之亲自扛起一根木桩,用力插入松软的河床。泥水溅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,溅起一路水花:"将军!建康来人了,说有圣旨!"
陈庆之眉头一皱,抹了把脸上的泥水:"让他们等着,我忙完就去。"
"可...可是宫里的公公说,是急诏..."小兵结结巴巴地补充道,眼中满是惶恐。
陈庆之叹了口气,将手中的木桩交给身旁一位年长的村民:"老李,按我刚才说的做,我去去就回。"
岸边临时搭建的草棚里,三名身着锦袍的太监正不耐烦地踱步。为首的赵公公见陈庆之满身泥水地走来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,随即又堆起谄媚的笑容:"陈将军,陛下有旨意。"
陈庆之单膝跪地,雨水从他湿透的白发滴落,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。
"奉皇帝诏曰:即日起,陈庆之改任郢州刺史,征北将军,督荆北诸军事,收复荆北失地。"赵公公尖细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刺耳,"陛下有口谕:'诸将之中唯庆之深得朕心,望卿不负厚望,收复失地,拒北虏于外。'"
陈庆之低着头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。北伐中原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——七千白袍横扫北魏三十城的辉煌,最终却因元颢的愚蠢而功亏一篑。如今刘璟亲征,大胜梁军十万,汉军气势如虹,此时出兵岂非以卵击石?
"陈将军?"赵公公见他不语,催促道,"还不领旨谢恩?"
陈庆之缓缓抬头,雨水顺着他的皱纹流下,像是无声的泪水:"臣...领旨。"
赵公公满意地点点头,继续道:"郢州尚有三万兵力,那刘璟小儿放回我军将士五万,陛下说将这五万人一并拨给将军。将军有八万之众,当可收复失地了。"
站在陈庆之身后的副将胡僧佑闻言,脸色骤变。他在心中暗骂:"他娘的,陛下真是老糊涂了!这五万人还他妈不如不给!被北虏放回来的兵,哪还有胆子跟北虏作战?"
陈庆之却神色平静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:"臣必竭尽全力。"
待宣诏太监满意离去后,陈庆之站在雨中久久不动。胡僧佑忍不住上前:"将军,这仗怎么打?那五万溃兵士气全无,见了汉军怕是腿都软了!"
陈庆之望向北方,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,看到了那个令他既敬佩又忌惮的对手——汉王刘璟。
"僧佑,我今年五十了。"陈庆之轻声道,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疲惫。
"将军..."胡僧佑欲言又止。
"五十知天命。"陈庆之继续道,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落,"我与那刘璟虽为敌手,却惺惺相惜。能在有生之年再与他战一场,也是幸事。"
他突然转身走向营帐,背影忽然挺得笔直,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岁:"传韦放和你兄长来见我。再派人去各地,把散落的白袍军老兄弟都召集起来。"
胡僧佑眼前一亮,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:"将军是要..."
"不错。"陈庆之掀开帐帘,眼中燃起久违的战火,"我们再和刘璟战一场。让天下人知道,白袍军未老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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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野城,汉军大营。
烈日当空,校场上尘土飞扬。刘璟赤着上身,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汗珠,正与亲兵比试箭术。他拉满长弓,弓弦发出令人胆寒的震颤声,一箭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心,引来周围将士一片喝彩。
"大王神射!"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。
刘璟转头看去,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兵,约莫十四岁,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。这孩子虽然瘦小,但站姿笔直,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。
"你叫什么名字?"刘璟问道,随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。
"回大王,小人窦毅,原是李将军麾下。"年轻人单膝跪地,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抖。
刘璟眯起眼睛,想起了这个名字——正是这个小兵在决战时单枪匹马杀入梁军大阵,砍倒了梁军先锋的旗帜,极大地鼓舞了士气。
"窦毅,"刘璟拍拍他瘦削的肩膀,"从今日起,你做我的亲兵。"
窦毅惊喜地抬头,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站在一旁的贺若敦却皱起眉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。这个刘桃枝刚得宠不久,现在又来个窦毅...
"怎么,小贺若有意见?"刘璟似笑非笑地看向贺若敦,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