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诸位。"宇文泰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,"今日之败,责任在我。"他站起身,向众将拱手一礼,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一向骄傲的宇文泰,何时向人低过头?"明日暂停进攻,全军休整。"
李弼等人面面相觑,没想到一向强势的宇文泰竟会认错。赵贵还想说什么,被窦泰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"谢主公关怀。"李弼带头行礼,声音中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,"末将等告退。"
众将退出大帐后,宇文泰独自站在军事地图前,手指沿着泰山山脉缓缓移动。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孤独。他想起那些战死的士兵,想起他们临行前的笑脸。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。
"主公。"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帐外传来。宇文泰回头,见是谋士杨侃。这位瘦弱的文士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。
"进来吧。"宇文泰揉了揉太阳穴,"今日战况你都知道了?"
杨侃点头,瘦削的脸上带着忧虑:"主公之计虽妙,但诸将不解,恐生变数。"
宇文泰苦笑:"是啊,他们都以为我疯了。"他走到帐门前,掀开帘子望向夜空,繁星如棋局般排列,"杨侃,你说这天下,究竟需要多少鲜血才能浇灌出一统?"
杨侃沉默片刻,轻抚长须:"主公欲削各方势力,包括己方中不稳定的因素,此计深远。但..."
"但代价太大?"宇文泰接过话头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"我知道。每一具尸体背后,都是一个家庭。但若不如此,将来内乱四起,死的会是十倍、百倍的人。"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。
杨侃轻叹:"主公用心良苦。只是诸将..."
"他们恨我也好,怨我也罢。"宇文泰转身,眼中已恢复坚定,"这个骂名,我背了。"他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与此同时,李弼的营帐内,几位将领聚在一起低声议论。油灯的光亮映照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。
"主公今日态度反常。"窦泰灌了一口酒,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,"我总觉得事有蹊跷。"
赵贵冷哼一声,将佩剑重重放在桌上:"什么蹊跷?分明是拿我们当炮灰!"
"慎言!"王雄瞪了他一眼,压低声音,"主公向来用兵谨慎,此次必有深意。"虽然这么说,但他心中也充满疑惑。
蔡佑捋着胡须,若有所思:"我观主公眼神,似有难言之隐..."
"报——"一个亲兵匆匆进来,单膝跪地,"探马回报,贺拔岳军正在加固西侧防线!"
李弼猛地站起,眼中精光一闪:"果然!主公是故意示弱,诱敌出击!"他激动地来回踱步,"传令下去,各部严阵以待,不得松懈!"
众将恍然大悟,纷纷起身准备回营。只有李弼走在最后,回头望了眼中军大帐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夜更深了。宇文泰独自站在泰山一处高地上,俯瞰两军营地的点点火光。山风呼啸,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,也带走了他眼角的一滴泪水。
"贺拔岳..."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既是敌人,又是昔日的同僚。乱世之中,立场变幻莫测,今日盟友明日仇敌已是常态。他想起多年前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,那时他们还年轻,都相信能改变这个乱世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宇文泰没有回头:"杨侃,这么晚了还不休息?"
"主公不也没休息吗?"杨侃走到他身旁,递过一个酒囊,"喝点吧,暖暖身子。"
宇文泰接过酒囊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烈酒入喉,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。"我在想,这场仗结束后,有多少母亲会失去儿子,多少妻子会失去丈夫..."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。
杨侃惊讶地看着他,从未见过杀伐决断的宇文泰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。这位谋士突然意识到,眼前这个被世人称为枭雄的男人,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。
"主公..."
"不必安慰我。"宇文泰摆摆手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,"这条路既然选了,就要走到底。"他转身面对杨侃,眼中已是一片清明,"传令下去,明日继续按兵不动,但派出探子密切监视敌军动向。"
"是。"杨侃拱手领命,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,"李弼将军他们..."
"他们迟早会明白的。"宇文泰望向李弼营帐的方向,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微笑,"若不明白...那也是天意。"
杨侃离去后,宇文泰最后望了一眼贺拔岳的营地,转身离去。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,仿佛能扛起整个天下的重量。他知道,明天的太阳升起时,又会有无数生命消逝。但为了那个统一的梦想,他愿意背负所有的罪孽。
泰山两侧,两支大军在夜色中静静对峙。士兵们或擦拭兵器,或包扎伤口,或思念家乡。没有人知道,这场对峙将持续多久,也没有人知道,他们的统帅心中真正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