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玄扈先生这机器是省事,就是得勤着擦。”
“前儿个忘了擦铜管子,结了层薄冰,机器转得慢了,沈将军还训了我们一顿,说炮艇的骨头架子可不能等。"
袁可立绕着船身转了半圈,停在火塘边,伸手在火上烘了烘:
"这船坞里倒暖和,外头风雪刀子似的,里头穿单褂子都不冷。"
李笃培正仰头看顶部的桁架,闻言指着头顶的红松梁:
"礼卿兄请看这梁,叫双梁桁架,是两根梁接起来的,”
“中间用榫卯形成三角形稳定结构,上头覆着草皮黏土,风雪渗不进来。”
“墙根这些红松桩,每根都往地下扎了九尺深,就是冻土层鼓起来也撑得住。”
“火塘隔几步一个,烟顺着管子走,暖气得很,木头不冻,桐油也能快些干。"
颜思齐走到木料堆旁,拿起块标着"尾肋"的木头掂了掂:
"沈将军,这一根木头得多少银钱?”
“账上记着上个月领了三百根红松,够这三座船坞用吗?"
"相公放心,账上还余着些呢。”
韩溪亭从袖中取出账本,翻开给颜思齐看,
“李会长设计的这船坞省木料,边角料都能削成木楔子,比别处省了一成多。”
“工匠们说,在暖地方干活,木头不易裂,浪费的也少。"
“这红松最好是用来做船的龙骨。”
李笃培笑着摆了摆手,
“要不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木材做承重框架,我都不想用它搭建地窨子。”
"弘济小友,这炮艇造起来,得费多少工夫?"
袁可立突然问李国助。
李国助蹲下身,指着船肋与龙骨的接口:
"先生请看这榫卯,得严丝合缝,差一丝都得返工。”
“炮艇不比漕船,船肋密,还要装炮架,每处都得结实。”
“工匠们轮着班干,白日黑夜不歇,估摸着也得五十来天才能把骨架搭齐。”
“但咱们三座船坞一起赶,定能在明年开江前造出三艘,绝误不了事。”
“这船是要打仗的,半点含糊不得。"
"是啊,光是这龙骨,就得用80到120年的红松,”
沈有容接话道,
“先在江水里泡一两个月,再阴干七八个月,不然冬天冻了夏天化,容易裂。”
“弘济小友说炮艇要撞冰,船底得加两层板,这些都得细功夫。"
"有这机器帮忙,吊装省了不少力。”
徐光启拍了拍蒸汽起重机的铁皮立柱,
“工匠们说,从前抬一根船肋得喊号子,现在机器突突响着,他们只管校准,手脚快多了。"
袁可立望着那渐渐成型的船骨架,又看了看忙碌的工匠,
他们有的在量尺寸,有的在抹桐油,有的正配合起重机调整船肋位置,
蒸汽起重机的突突声、木槌敲打的砰砰声、工匠们的号子声混在一处,倒比外头的风雪声热闹许多。
"好!"
袁可立朗声笑道,
"这般精细赶工,老夫便放心了。”
“汝植兄这船坞盖得巧,子先兄这机器也制的巧,来年开春定能让松花江面热闹起来。"
"礼卿兄放心,弟兄们都憋着股劲呢。”
沈有容一拍胸脯,
“您瞧这船肋,一根比一根结实,等开春下水,保管能镇住建奴。"
火塘里的松木噼啪爆了个火星,映得众人脸上都亮堂起来。
门帘外的风雪还在吼,但这地窨子里的暖意与声响,却像在冻土下埋着的春信,透着股子蓬勃的劲。
……
"礼卿兄,咱们去瞧瞧四百料漕船的进度,”
沈有容将牛皮毡门帘重新系好,把炮艇船坞的暖意锁在里头,
“那船看着不如炮艇威风,却纯纯是咱大明的造船工艺。"
雪在脚下咯吱作响,远远望见另一座地窨子的烟囱正冒着淡烟,与铅灰色的天连成一片。
沈有容在前头引路:
"这几座船坞是汝植兄照着一个模子造的,走进去便知,只是里头的活计大不一样。"
掀开新船坞的门帘,暖意依旧,只是空气里的桐油味淡了些,多了股松木的清香。
徐光启眼尖,刚迈进去便笑道:"果然与方才那座一般格局,连火塘的位置都不差。"
袁可立点点头,坑壁的红松桩、顶部的双梁桁架、两侧的石砌火塘,确与炮艇船坞毫无二致,唯有中央的船体透着全然不同的气息。
四百料漕船的骨架已搭起大半,却比炮艇显得秀气许多。
船肋间距比炮艇宽出近五寸,木材也换了稍细些的落叶松,
每根船肋顶端都削出斜角,